这种虚拟货币在其短暂四年的生命期内经历了许多次濒死体验，但每次它都会恢复活力
2011年8月，我在曼哈顿市中心一家酒店参加了比特币世界大会暨比特币博览会。当时这种虚拟货币是一种强大的替代性经济，价值约合8100万美元。会议有75名与会者，大部分是留着长发的程序员和脸色苍白的密码朋克，最远的来自瑞士。会谈结束后，我们拍了一组照片。
现在，比特币的经济价值已超过10万亿美元。上周末，1000多人参加了在圣荷塞McEnery会议中心召开的比特币2013大 会，该会议是由非盈利组织比特币基金会举办的高度专业化活动。周五晚上，商贸展厅挤满了比特币人，透明塑胶杯盛着诱人的葡萄酒。然而主持人宣布开幕时却受 到了冷淡的回应。“民主党人，来一点声音！”他喊道。掌声稀疏。“共和党人，来一点声音！”依然应者渺渺。他似乎很困惑，直到有人建议他呼吁第三方团体。 “自由主义者，来一点声音！”全场观众顿时沸腾了起来。
比特币2013大会有四个专题演讲，组委会提供午餐，还有免费的酒吧派对。大会甚至有一个Cameron Winklevoss和Tyler Winklevoss孪生兄弟的名人主题演讲。这对体格健硕的兄弟因为社交网络而闻名一时，他们最近收购的比特币占据全部流通比特币的1%。
这对兄弟傍晚8:30登场亮相，这个时候听众都有些许醉意，整个演讲自始自终贯穿着一种迟钝的嗯哼声。Cameron身穿蓝色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Tyler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他们将比特币和汽车、IP电话、亚马逊网等具有陡峭采纳曲线的破坏性科技进行了对比。
“你们还记得《霍顿与无名氏》吗？”Cameron问，这是苏斯博士写的一本书，书中一头大象发现了一个叫做无名镇（Whoville）的灰尘大小的星球，里面住着一个微观种族，但它随后因此被周围的伙伴放逐（认为他患有妄想症）。“这儿的每个人都听到了无名氏的呐喊。”
演进
现在每天有价值4500万美元的比特币经济活动，比特币让一部分人富了起来。财富以一种偶然性比特币赌博形式围绕着这次大会，源源不断的百元美钞投入比特币ATM机，至少会还你一个时尚包装的女友。
“如果我是你，在大会结束前我会买入尽可能多的比特币”，比特币交易所Buttercoin创始人Cedric Dahl告诉我。他暗示我，因为所有媒体都在关注这次大会，比特币的价值将再次暴涨；CNN、今日俄罗斯、Vice、汤森路透等媒体都参加了本次会议。
然而，Dahl的预测并没有发生。到周二早晨为止，比特币的价格仍然稳定在120美元左右。对于一种依赖于一堆神秘代码的货币来说，这已经令人震憾了。
其实比特币依然活着就是一种奇迹了。这种货币在其短暂的生命期内经历了许多次濒死体验，也收到了大量的预先讣文。比特币历经数不清的计算机攻击、诈骗、技术恐慌、剧烈价格波动挺了过来。2010年7月，人们发现了一个可以让某人使用其他人比特币的bug。这个bug随后被修复。2011年夏天，主流媒体首次发现了比特币，其价格暴涨到31.91美元。四个月后，比特币崩盘，跌破两美元。不久，它的价格再度攀升。
比 特币在混乱中的生存能力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文主义实验：早前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该运动与比特币有着重叠的支持群体。如同比特币，占领华尔街运动也吸引到了 许多边缘人士，但其核心组织者是头脑清楚的革命者。对于华尔街账篷区发生的每一次混乱，组织者都会组成一个委员会来妥善处理。当纽约市长Michael Bloomberg宣称公园因为要清理不得不关闭，占领者们买来了扫帚和刷子，自行清理了公园。他们拥有蚂蚁般的毅力。
但一天晚上，纽约市警察局在凌晨一点突袭帐篷区，毁坏了帐篷。占领活动至此结束。这次运动现在只有零星存在，它将记录在历史书中，永远不能完全恢复。
历经各种冲突后，我曾预测比特币社区可能会发生类似的事件。有一天，比特币社区将爆发难以恢复的毁灭性灾难。有些人会重振旗鼓，但大多数人会丧失对比特币的兴趣。然而，与我的预测相反，比特币每一次都能从挫折中涅槃重生，强壮犹胜以往。
比特币是如何避免被政府、骇客、媒体炒作消灭的呢？它又是如何逃脱“慢性内部死亡”的呢（据经济学家Garrick Hileman所说，“慢性内部死亡”毁灭了英国物物交换系统LETS。）？ 比特币又是如何在留住原有拥趸的基础上继续吸引新用户的呢？比特币为何不会消亡？
带着这些问题，我决定去大会走走，问问那儿的人。
数学
“因为比特币系统是一种数学。你无法干掉数学。”一名布置Shirttoshi网站展位的比特币人解释说。该网站销售写有“比特币亿万富翁”、“玩转比特币”、“未来属于比特币”等标语的衬衫。
数学或者说比特币协议的一种根本独创性是其恢复力的一个主要原因。比特币从根本上说是一种总账系统，系统的每一笔交易都必须记录在一种叫做块环链（blockchain） 的中央公共记录中。为确保特定用户不会重复使用同一笔比特币（根除“二次发送”问题），所有新生交易都会在块环链中校验。比特币系统依赖其用户提供的计算 能力来进行这种记录和校验。系统会奖励给提供计算能力的用户新生比特币，这种用户因此被称为矿工。这也意味着比特币的货币供给将稳步增长，直到它达到2100万封顶量为止。一旦那种情况（比特币总量不再增长）发生，矿工们将获得类似于Paypal和Visa所收的交易手续费作为补偿。
匿 名程序员中本聪创造了比特币并组建了最初的社区，他现在必定为比特币系统的经济参数和技术参数而懊悔。比特币是通货紧缩的，这对货币而言极其罕见——唯一 与之类似的东西就是黄金和白银了。比特币可以分割到小数点后八位，因为大多数交易都能用更小的比特币单位处理，因此一枚比特币可能最终会像1000美元的钞票。比特币最小的单位，一枚比特币的一亿分之一，叫做“聪”。
如果比特币是一个人，他将“很结实，很强壮，有如一名天生的领袖。”
格林威治时间2009年1月3日下午六点十五分，中本聪挖掘到首批次50枚比特币，这就是著名的“创世块”，比特币由此诞生。比特币2013大 会的一名与会者为我解读了这种货币的星相图。比特币的太阳星座是摩蝎座，这表示它是一名创新者。它的守护星座也是摩蝎座，这表示人们都喜爱它。比特币诞生 的那个傍晚，太阳和守护星（火星）在天空中挨得非常近，这赐予了比特币能量和力量。如果比特币是一个人，她说，它将“很结实，很强壮，有如一名天生的领 袖。”
比特币的设计有缺陷，但其原始代码写得非常优雅，能够吸引到红帽子系统程序员Jeff Garzik和马萨诸塞州软件开发师Gavin Andresen为 之免费工作。比特币的基本原理很强大：利用透明度创建信任；依赖用户组成的网络替代中央集权；内置的通货紧缩性根除了任何可能削弱其货币价值的通货膨胀。 无论发生任何问题，社区成员都会为修复问题而同心协力。任何曾试图在比特币系统找出致命弱点的人，那怕是著名的安全研究员Dan Kaminsky，无不宣告失败。
Garrick Hileman是伦敦经济学院的一名教师，正在攻读博士学位，他在大会就替代性货币的历史及其失败原因进行了演讲。他曾认为比特币会因为去年的大崩盘而终结，但现在他看好比特币（不过为了维护其学术性中立，他没有购买比特币）。
“比 特币系统的基本协议，以及为之奋斗的人，还有比特币社区的精神都有一些相当特别之处。”他说。他提到了最近最严重的一次危机，当时比特币的某个版本尚未广 泛采用，系统出现了一个由两个冲突版本的块环链产生的“块环链分叉”。因为这使得防范相同比特币使用两次的措施失效，可能会产生灾难性事件。比特币基金会的领袖，比特币系统最接近政府的组织，将矿工们聚在一起，要求他们使用“正确的”块环链。
“这让我想起了Bowery酒店，我下周将入住的酒店，一篇介绍Bowery酒店的评论标题是：‘想恨它，却恨不起来’，”Hileman说，“你不能阻碍比特币的发展。”
发展
Winklevoss兄弟用甘地的名言来组织他们的演讲：“首先他们忽略你，然后他们嘲笑你，接着他们打击你。最终你取胜。”比特币不再被忽略。首先，它有神话般的魅力：匿名天才发明了一种旨在成为互联网现金的货币，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此有趣的故事，如此有趣的领域”，2011年6月喜剧作家Nick Douglas对我说，“我喜欢虚构比特币魔法般诞生这样的故事；比特币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和犯罪分子的市场。”
自诞生之日起，比特币经济的每一部分都有了发展。网绸之路黑市只接受比特币，现在其经济规模比最初大36倍。注册比特币的新用户也有了相同数量的增长。据BitPay和BitInstant等支付服务平台报告的每月数百万美元成交量，越来越多的商家开始接受比特币购买商品与服务。著名的Y Cominator企业孵化器刚刚接受Buttercoin作为其第二个比特币创业公司，许多硅谷投资者也加入了这场游戏。投机者们也纷纷跳上了比特币这艘大船，将其价格推高到237美元，直到它最终崩盘跌至120美元左右。曼哈顿一家酒吧五周前开始接受比特币，现在已经用这种电子货币做了价值两万多美元的买卖。
现在权力机构已经开始关注比特币。四月份比特币价值暴涨时，所有主流媒体渠道都在报道这个故事。CNBC频道甚至在其网站增加了一个比特币价格插件。美国财政部最近宣布比特币相关企业需要在政府机构注册。甚至Paypal，比特币人试图取代的一家金融机构，也透露了增加对比特币支持的想法。
但是，根据圣雄甘地的四步论，比特币仍然处在被嘲笑和被打击的阶段。诺贝尔奖获得者经济学家Paul Krugman最近表示比特币很“有趣”。不过，目前掌控全球76%比特币交易份额的Mt.Gox比特币交易所现在有了麻烦，它的两个银行账户最近被国土安全部查封。
尽管Mt.Gox在国土安全部惹了麻烦，但比特币2013大会没必要因为该事件而困扰。大会没有多少关于Mt.Gox的讨论，因为Mt.Gox与国土安全部的麻烦以及一桩同其合伙人Coinlab公司的诉讼官司，Mt.Gox没有派出任何代表。
鉴于Mt.Gox在比特币经济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我对于没有一个与会者谈到这个缺席的巨头感到很惊讶。Mt.Gox这个总部设在东京的18人企业很可能是目前利润最高的比特币企业，它每天要处理大约600万美元的比特币交易。然而，Mt.Gox因自身的爆炸性增长而受累，它现在被视为比特币经济中一个迟钝的、垄断性的累赘。
当我问起这个问题时，与会者似乎觉得，如果Mt.Gox被关闭，这将是一件好事情。事实上，Mt.Gox或许正处在被取代的过程中。我在大会上遇到了许多创办新兴比特币交易所（譬如说Buttercoin、Kraken和revived Tradehill）的企业家。
梦幻
比特币有一种善于捕捉人心的倾向，它诱使人们进入一个由电脑极客和理想主义者主宰的替代性领域。人们在了解比特币后因为无法停止对它的思考而无法入眠，这种事情已不足为奇。
“假设你读过科幻小说，比特币就像虚拟货币，”Jeff Garzik对我说。他是一名早期比特币开发者，因为最近在BitPay谋到了一份工作，从罗利搬到了亚特兰大。
科幻小说中常有对大型中立性货币的描述，比特币就是这种货币在视频游戏领域外的首个代表。Garzik把手指向销售USB硬钱包（一种旨在保管比特币的钱包大小USB设备）的创业公司。“就像把你的信用棒递给别人（credstick，一种能转移资金的可插入各种机器的小型笔状设备，很像信用卡）”他笑着说。
不难看出，这一群体对于将科幻小说中的某个幻想付诸实践的诉求有多么强烈。我看到比特币人在抽电子香烟，佩戴由卡修斯币（卡修斯币是由铜和金铸造的真实硬币，上面刻有数字比特币的私人密钥）组成的项链，一套套的行话充斥着这种新兴经济体：“挖矿”、“哈希”、“块报酬”。
周 日早晨，一些比特币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我从他们的桌子旁经过，听到了一些对话：“我们不能总是去资助银行，”“我把兴趣转向比特币是为了争取（和银行）谈 判。”海上家园研究所是一个想要在公海海轮上创建乌托邦社区的组织，该组织在展厅设有一个展位。当一名谈话者问到如何用比特币纳税时，有人高声反驳：“使 用比特币就是为了避税！”
很难相信，比特币对于许多不同群体的人而言都是一切。午餐时分，我坐在911超级真相党和一名阿根廷开发人员之间。阿根廷人现在不得不忍受政府对他的资产控制。会议期间，企业家Dmitry Murashchik创建了一个叫做“为什么比特币是无价之宝？”的网站。网站提供了对于这个问题的各种不同的答案。复杂的回答有“你可以用比特币‘三重记账’，这种记账方法有可能像‘复式（双重）记账’那样给金融业带来巨大变化”，简单的回答只有一个词——“塞浦路斯”。
撇开所有浮夸的言论不提，比特币仍有许多革命性潜能尚未开启。目前来说，比特币只是少数几种场合的必需品：在丝绸之路购买违禁品，将大量的资金投机于一种高波动性的新货币。
哲学
据推测许多银行家会参加比特币2013大会，但我只遇见了一位，他是一名24岁的纽约小伙，为世界最大的投资银行工作。“我是一名证券交易商，专门捣腾垃圾的价格。”他用这种方式介绍自己。因为其雇主的高仇恨值，他要求我不要透露他的姓名和工作单位。
我们和一小伙比特币人站在希尔顿酒店酒吧中央，Tradehill交易所正在这举办招待派对，提供免费的酒水和纸杯蛋糕。
“我见过的唯一类似比特币的行为就是传染。”证券交易商说，他曾经学过生物学。“将一只细菌放在一盘食物中，它就会双倍分裂、双倍分裂、双倍分裂，最终它蚕食了所有食物。那么你想象一下食物进入这个系统。我见过的行动如此迅速的东西只有病毒。”
“你无法阻止它的发展，”Marak Squires说，他是一名程序员、企业家。他说自己这辈子的“唯一遗憾”就是没有在比特币便宜的时候买入更多比特币。Squires将比特币和Cody Wilson的3D打印枪支进行比较：一旦两者的构想上传到了网络，政府就根本无法消灭他们。
“比特币是超法律的，”证券交易商说，“它只会因为互联网关闭而灭亡。”
但并非所有人都同意他的看法。“比特币已经死了。你们现在正坐在僵尸群中庆祝。”Jack Alderson说。Alderson是一名企业家，精通比特币领域，但他承认自己现在因为比特币卷入了一些法律纠纷。“你有没有听说过Ripple?”他问道。
Ripple是比特币崛起后浮现的众多虚拟货币系统之一。它也是比特币代码众多变体版本（譬如说Litecoin、Namecoin和Terracoin）的分叉之一。Ripple也有像Zerocoin这样旨在使比特币具有更多匿名性的插件。类似这样的系统从未赢得过足够的关注，但新的系统总是层出不穷。
“比特币死亡的定义是什么？”卡修斯币的发明人Mike Caldwell说。 “比特币代表着两种东西。比特币是一个社区，比特币是一种科技。比特币消亡的唯一方式就是人们丧失了使用它的兴趣。不管它受到怎样的攻击，人们总有办法团 聚在它周围。因为比特币只是我们现在拥有使货币民主化的技术的一种体现。只要人民有货币民主化的诉求，见证比特币死亡的唯一方式就是——作为一种更好货币 系统的先辈被取代。”
进步？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比特币是畅行无阻的。这种电子货币从未遭受过管理机构的最强烈攻击。与美国政府发生冲突的虚拟货币先驱E-gold的下场就不太好。
比特币社区也存在一种令人不安的狂热，那儿的每个人都看涨比特币。比特币基金会常务董事Peter Vessenes在主题演讲中说：“有人今年会（因为比特币而）致富。” 有一部叫做《涨而再涨的比特币》的纪录片在大会上被人取笑。所有人都在讨论比特币的价格将如何上涨。比特币人Tuur Demeester（金融时事通讯作者）发表了演讲，他提出了许多比特币价格突破1000美元的可能性，譬如说对冲基金在其投资组合中包含1%比例的比特币。“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比特币的风险报酬相当高的原因，”他说，“每个人都应该至少持有一点比特币。”但他没有讨论任何可能导致比特币价格下跌的情况。
比特币社区中男性占压倒性多数，这种不平衡性给社区带来了一种不稳定感，也镜像反映了导致2008金融危机的金融行业结构的不平衡性。性别问题总是随着危机解除而反复出现。研究人员注意到，男人缺少风险规避意识，倾向于喜欢“快速、短期的抽象事物”，暗示危机有可能是睾丸酮过旺引起的一种症状。
不过，比特币吸引到了Gavin Andresen这样和善的管理员，一丝不苟的程序员，头脑冷静的发言人，和各种友善的人，他们现在全职主导比特币核心协议的开发。2011年4月，中本聪宣布彻底离开比特币（在论坛消失，停止回复Email）去做其他事情后，这个项目的责任便落到了Andresen的身上。
“比特币系统一直有三步要走，自从我加入这个项目后已经退后了两步。”Andresen在比特币2013大会的“比特币现状报告”演讲中这样说。他弹出了一张女人坐过山车的幻灯片，然后表述了比特币患有“混乱与戏剧性”症状的观点。
“我恰好喜欢坐过山车，”他说，“看到那么多人享受坐过山车的快乐很有趣，可是，一旦过山车突然停转将会怎样呢？”
